中国式现代化的逻辑理路及其世界意义

吴志成，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国际战略研究院教授

摘要：现代化是特定主体在多样领域推动现代性变革的系统过程，相同的要素构成与不同的组合配置从根本上塑造了世界现代化的共同特征和各国现代化的多彩图景。探究中国式现代化与世界现代化之间的关系，必须立足共性与个性有机统一的现代化辩证法，聚焦塑造现代化基本形态的构成要素，从现代化要素构成的相似性与取值的差异性视角加以考察。因此，统筹历史、人民、政党、国家、社会等多重维度，以始发坐标、发展旨归、领导力量、实现载体、实践形态为基本要素，考察中国式现代化“从何而发”的历史逻辑、“为何而生”的人民逻辑、“因何而兴”的政党逻辑、“依何而存”的国家逻辑以及“向何而进”的社会逻辑，以此为系统论析中国式现代化的逻辑理路提供一个学理化体系化的分析框架。

关键词：世界现代化 中国式现代化 西方现代化 逻辑理路

在人类文明演进的历程中，发展是人类社会的永恒主题。不同国家和地区追求发展的具体历史实践构成了人类文明形态更新的整体图景。世界上不存在唯一的发展标准，也不存在唯一的发展模式。第一次工业革命拉开了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变的现代化序幕，在全球化与现代化先发优势的加持下，以资本为核心的西方现代化模式被塑造为通向现代化的“普世”路径。然而，“现代化=西方化”这一偏狭谬见，将西方现代化模式视为世界现代化的单一、普适的“标准”路径，以资本增殖的优先性制造全球紧张关系，以异化现象的普遍性掩盖多重现代性，不仅夸大了本质上属于地区性理念的西方现代化理念的全球适应性，也忽视了世界现代化实践的客观多样性，其目的在于掩盖部分西方国家掠夺世界铺就的现代化“奴役之路”，遮蔽共性与个性有机统一的世界现代化本质属性。

在百年变局加速演进的新的动荡变革期，面对“世界需要什么样的现代化以及如何实现现代化”的时代之问，中国式现代化为解答这一时代问题提供了重要的经验知识和理论来源。从现代化基本构成要素的相似性与具体取值的差异性的系统视角，把握世界现代化的一般规律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具体特征，不仅有助于阐明中国式现代化的核心要义与逻辑理路，而且对于深刻理解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意蕴、丰富和发展现代化理论都具有重要意义。

一、关于现代化研究的分析框架

现代化是将现代性所特有的经济、政治、社会与文化等特征赋予特定社会的大规模综合性变迁与发展过程的系统集合。它包含多层主体，覆盖多样领域，涉及多种国家或地区性的理念与实践，是一项复杂交融的系统性工程。所谓世界现代化，即世界各国在经济、政治、社会、科技、文化等领域通过不断创新与变革，有效推动人类社会整体发展进步，实现从传统向现代深刻转变的目标追求、历史进程与实践状态。在人类历史上，现代化主要以国家为基本单元和实现载体，不同国家追求现代化的客观实践形成世界现代化的共同特征，各国立足自身国情的自主探索则塑造着国家现代化的具体形态。现代化就是这种认识与实践、共性与个性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破除了“现代化=西方化”的迷思，也揭露了西方现代化的虚假叙事本质。“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的关键时期。”在广大发展中国家自主探索现代化新路的背景下，深入研究中国式现代化的内在逻辑与世界意义，必须系统回答中国式现代化为何以及如何将世界现代化的一般规律与中国国情有机结合，并实现对西方现代化的理论扬弃与实践超越。

共性与个性相结合既是描绘世界现代化完整图景的基本框架，也是分析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重要方法论。共性是世界现代化得以成立的前提，个性为世界现代化进程注入活力。“一个国家选择什么样的现代化道路，是由其历史传统、社会制度、发展条件、外部环境等诸多因素决定的。国情不同，现代化途径也会不同。实践证明，一个国家走向现代化，既要遵循现代化一般规律，更要符合本国实际，具有本国特色。”只有将中国式现代化实践进程置于世界现代化的整体视域下，方能彰显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特色及其世界意义。

关于如何理解通向现代化的不同路径，即现代化的共性与个性问题，现有研究聚焦内部动力与外部影响、历史传统与现实根基、空间变动与时间演变等不同维度，如以国家结构性位置、国家遗传密码、行动者策略界定“多重现代性”，将时间依据、挑战来源、国家主权、制度特征视为比较现代化的基本依据，根据社会变迁所具有的创新性与传导性变革划分为外源型和内源型现代化，从社会结构视角提出价值标准、角色关系、行为动机、利益取向、角色评价等界定现代化模式的五种变项，从现代性扩张过程中的互动与反应模式解释现代文明定型化的动态过程，依据行为、结构、制度、观念和副作用等维度建构世界现代化指标体系，等等。整体来看，不论是从单一维度定义的经典现代化理论或从宏观层面考察的现代化修正理论，还是统筹现代化内外动因的世界体系理论与强调多元或多样发展的多元现代性理论，对于现代化不同模式的分析都需要将趋同进化的相似性与路径选择的具体性结合起来，对塑造现代化模式的基本要素加以考察。

现代化是特定主体在多样领域实现现代性变革的系统过程，主体、客体、介体、载体以及外部环境等现代化基本构成要素在具体国情中的差异性取值，从根本上塑造了各国现代化的具体路径和不同形态。换言之，相同的构成要素使得各国现代化必然遵循世界现代化的一般规律，也表现出世界现代化的共同特征，而单一要素在现代化探索过程中的不同取值赋予了各国现代化发展世界现代化一般规律的自身实践特色。因此，系统探究中国式现代化的逻辑，必须将共性与个性有机统一的现代化辩证法融入塑造现代化基本形态的要素分析中，统筹历史、人民、政党、国家、社会等多重维度，构建以始发坐标、发展旨归、领导力量、实现载体、实践形态为主线的分析框架，考察中国式现代化“从何而发”的历史逻辑、“为何而生”的人民逻辑、“因何而兴”的政党逻辑、“依何而存”的国家逻辑以及“向何而进”的社会逻辑。

作为塑造现代化模式的基本要素，始发坐标、发展旨归、领导力量、实现载体、实践形态的相互联系与内在逻辑是探索现代化一般规律的基本进路。具体来说，在世界经济政治体系中的结构性位置标定现代化“从何而发”的历史坐标，先发内生型或后发外生型的类型归属成为影响现代化模式的初始因素；发展旨归决定现代化“为何而生”的整体图景，物或人的价值取向成为区分不同类型现代化的重要依据；领导力量的本质属性决定现代化“因何而兴”的根本动力，为少数人还是多数人的目标指向是现代化能否行稳致远的关键因素；实现载体的治理效能反映现代化“依何而存”的价值限度，零和博弈还是合作共赢的治理取向成为现代化超越个体价值而具有整体意义的重要体现；实践形态的建构理念塑造现代化“向何而进”的表征样态，对立冲突还是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成为人类文明形态建构实践的检验标准。这五重逻辑维度的有机统一，构成理解中国式现代化遵循世界现代化一般规律的基本脉络，成为探究中国式现代化超越西方现代化理论与实践的逻辑理路。

二、世界现代化的逻辑理路

现代化是将现代工业生产方式和工业化生活方法，普遍扩散到社会生活各个领域，进而促进人类社会变革的整体性过程。世界现代化是不同国家从传统向现代深刻转变的实践状态，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基于并加速世界历史的生成与发展，既是增进民众福祉的必由之路，也是实现人类社会进步的康庄大道。

（一）现代化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主流大势

纵观人类社会从封闭隔绝走向命运与共的历史进程，现代化是推动和引领人类发展的重要动力。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现代化进程促进生产方式变革，为全球普遍交往提供了强大的动力基础。人类从受限于地缘宗法的有限交往走向世界范围的普遍交往，从阻隔分散的民族历史转变为相互依存的世界历史，标志着人类历史真正以“世界历史”的名义向前发展。伴随农业社会转向工业社会的历史性巨变，现代化成为世界历史从趋势转变为现实的加速器。“资本一出现，就标志着社会生产过程的一个新时代。”具有无限增殖与趋利属性的资本基于并加速生产关系变革，逐利扩张无限性与区域获利有限性的矛盾推动生产和消费的全球化拓展，世界市场与世界工厂的生成发展使得民族性、区域性的生产活动逐渐摆脱地理边界的限制。“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现代化加速了世界历史的生成与发展，并借助科技迅速发展与全球普遍交往扩大，成为贯穿世界历史进程的目标引领。随着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能力不断提升，关于现代化的认知也逐渐超出经典现代化范畴。日益精细化和全面化的发展高标准不断提高现代化的实现门槛，使得原有标准之下的现代化国家也面临着转型升级的“后工业化”“后现代化”进程。概言之，随着世界现代化进程的深入发展，以工业化为核心的经典现代化与再现代化进程相互交织、共同存在。不论是较早实现工业化而居于现代化坐标高点的先发国家，还是致力于推动工业化进程的后发国家，追求高水平高质量的现代化无疑成为世界各国发展的永恒主题。

历经三个多世纪的艰难征程，现代化目标虽已经在西方少数先发国家得以实现，但世界大多数国家仍处于发展中状态，实现现代化依然是世界历史发展的主流大势。在西方主导的世界现代化浪潮中，资本逻辑统摄现代化进程，在推动世界经济整体快速发展的同时，也贯穿着零和思维与丛林法则，进一步加剧全球发展失衡。资本不仅为世界历史的形成与发展提供强大动力，也使世界现代化长期处于资本的抽象统治下，“正像它使农村从属于城市一样，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简言之，部分西方国家曾以全球范围内的殖民掠夺为其现代化提供原始积累，并试图通过“中心—边缘”的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护持和固化全球发展不公平状态，建构不断压制发展中国家发展空间的体系化结构，从而进一步强化发展中国家实现现代化的外部压力。但实现发展振兴的现代化使命，不仅已成为广大发展中国家的不懈追求，而且已成为人类历史发展的主流大势。

（二）现代化是提升公民福祉的必由之路

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最终目标是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现代化不仅实现物质生活资料的富足和精神生活水平的提高，政治清明、社会安定、文化繁荣、生态宜人也将显著提升全体公民的生活品质，现代化成为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必由路径。

第一，物质生活资料富足，生活保障不断强化。物质资料及其生产既是现代化进程开启的重要基础，也是现代化的必然结果。西方国家的现代化进程在向工业社会过渡中实现了生产力的飞速发展，富足的物质资料也从整体上提升了公民的生活水平。“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以预期寿命为例，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最新数据，2048年全球预期寿命较1950年将增长65.6%，达到77岁，其中既有饮食水平提高的原因，也源于医疗卫生技术和服务的提升，根本原因则在于物质资料富足所带来的生活保障的强化。

第二，精神文化生活丰富，生活品质不断提升。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生产方式的全面革新带来物质资料的巨大发展，传播方式的多元化进一步提升文化传播的速率，整体上显著提高的现代化水平使人类对高品质精神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具有实践上的可及性。而成人识字率的增长、教育水平的提高为人民精神生活的丰富提供了基础性认识工具，现代化的实践价值也在精神文化需求与满足的螺旋上升过程中进一步彰显。

第三，人类活动范围更加宽广，生活空间不断拓展。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深入，科学技术的革新换代使人类活动逐步突破地缘限制，远距离交互与新疆域探索拓展了人类的生活空间。“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从人力车马到海陆太空，从人机互动到虚拟交互，现代技术的飞速发展使人类的活动范围空前扩大，不同层次的地理新空间不断拓展人类活动的空间极限。

现代化是由人类发起并主导的实践活动，实现现代化目标与满足人类需求也是双向互构的动态过程。无论是先发国家引领与促进的世界现代化浪潮，还是后发国家遵循与超越的不同现代化模式，人类的劳动创造、基本需求与满意程度构成世界现代化的根本动力、前进方向与检验标准，人始终是推进世界现代化的最坚实根基与最深厚力量。

首先，人类的劳动创造是实现现代化的根本动力。现代化的实质是物质财富的增加与精神生活的富有，经由人类劳动实践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则是现代化发展的动力基础。作为社会生产力的直接体现者，人是物质资料生产活动的实践主体和物质财富的创造者，为开启现代化奠定了实践基础。同时，人创造物质财富的实践活动也是精神财富生成的活力源泉，来源并超越实践活动的精神财富成为现代化的精神动力。

其次，人类的美好生活需要引领现代化的发展方向。作为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人类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为现代化锚定发展目标。“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 “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人作为生产力诸多组成要素中最具能动性的个体，对物质生产资料和精神文化生活提出的更高要求是对社会主要矛盾的直接揭露，满足人类的美好生活需要则是推动社会革命的直接牵引力，人类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发展也决定了现代化是一个不断发展、持续提高的过程。

最后，人的满意程度是评判现代化成效的最高标准。人作为现代化的建设主体，也是现代化发展的牵引动力，现代化进程的所有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都由人创造、为人获取、受人检视，人们在现代化发展过程中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成为衡量现代化成效的基本指标。马克思恩格斯明确将“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视为考察社会历史的方法论前提，处于社会生产各个领域的现实的人才是评判社会发展进步的最高裁决者。

（三）现代化是现代政党执政的使命责任

政党是现代政治体系的基本构成与关键力量。“政党的价值理念、领导水平、治理能力、精神风貌、意志品质直接关系国家现代化的前途命运”，现代化与政党的互动塑造了世界现代化的不同模式。无论是社会主导型现代化或国家主导型现代化，还是政党主导型现代化，政党都是现代化进程开启与加速的重要推动力，也是决定现代化道路选择的关键行为体。考察现代化“因何而兴”的政党逻辑，政党的性质、宗旨、使命引领现代化的目标方向，在现代化进程中促进政党现代化也是政党执政的基础。

现代化是现代政党治国理政的使命责任。从政党发展与现代化演进的互动关系来看，实现现代化并不断提升现代化水平是政党执政的目标。随着生产力的飞跃发展，不同领域的现代化进程为政党现代化提供了最为基础的阶级力量、民主意识、社会组织以及政治制度等必备要素。在不同阶级自我发展与相互斗争的驱使下，现代政党成为主导人类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关键性组织力量，现代化被视为现代政党治国理政的核心任务。纵观西方国家开启的世界现代化进程，无论是商业阶层主导现代化的社会中心主义，还是官僚制主导现代化的国家中心主义，或是政党主导现代化的政党中心主义，政党特别是执政党的执政能力都是决定国家现代化进程的关键因素。英美等国的政党和政党制度不仅是现代化变迁的产物，而且是通过不断推动国家现代化来获得支持。后发外生型国家的政党和政党制度作为应对社会危机的产物，先于国家现代化建立，特殊的出场设定使其承担着危机应对与推动现代化的双重使命。同时，追求现代化的最大价值也是政党执政的逻辑延伸。政党作为社会力量的整合者和国家发展的引领者，通过制度建构和资源整合提升现代化水平是其执政的现实基础，追求更高水平现代化的战略能力也是政党获取支持的重要手段。

现代政党通常是一个国家现代化事业的引领者和推动者。政党通过发挥价值引领、组织动员、利益协调等政治功能，能够为现代化建设提供方向引领、动力支持和秩序保障。

第一，以前瞻的价值引导力为现代化锚定方向。现代化本质上是推动人类社会不断发展的实践过程，实现何种现代化以及如何实现现代化都需要价值引领。政党作为现代化政治的主导力量，代表了特定阶级的整体性价值观念，其政治目标、理想追求和行为理念对于现代化具有重要的引领作用。具体来说，西方现代化进程主要由资产阶级政党主导，并以资本增殖为核心，资本成为其统摄现代化所有要素的唯一目标，在现代化发展进程中内含着政治斗争、两极分化、社会撕裂、环境污染等现代化副产品。无产阶级先进政党领导下的现代化道路以民众幸福为核心，资本成为服务现代化的工具和手段，民众幸福、社会和美、国家富强、世界和平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核心要义。

第二，以高效的组织动员力为现代化提供动力支持。现代化建设作为一项涉及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多领域的系统工程，其复杂性与艰巨性使得全社会的广泛有效参与成为现代化成功的关键因素。动员组织力是政党生成的力量基础和政党政治的固有属性，成熟的政党既有意愿也有能力通过高效的组织动员为现代化提供充足的动力支持。政党通过强大的动员能力提升全体社会成员参与现代化建设的积极性，又以高效的组织力为现代化建设提供相应的制度保障，从而最大限度地凝聚起共同推进现代化的社会合力。

第三，以强大的利益协调力保障现代化的有序发展。现代化过程是社会利益不断分化且重新分配的过程，协调多元主体的利益诉求也是现代化稳定发展的重要因素。在维护本阶级基本利益需求的基础上调和阶级矛盾和社会利益矛盾是政党存在的重要目的。政党通过制度设计、法规完善、政策调控等多元化诉求表达与利益协调手段，不断促进社会利益的动态平衡，最大限度地调和不同阶级、不同群体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以责任共同体、利益共同体和发展共同体将多样诉求融入现代化建设中，减少发展过程中的失序和不稳定。

（四）现代化是促进国家繁荣发展的核心目标

没有现代化，就没有国家的繁荣发展。民族国家的出现是经济发展与社会转型的起点，“没有这个支架，现代化就不能发生”。在民族国家体系下，现代化通过不断强化和协调国家的对内对外职能，促进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军事等主要领域的现代性变革。有效履行国家职能是将现代化愿景变为现实的重要依托，推进国家职能的现代化则是实现国家繁荣发展的基本保障。国家是生产力发展到特定阶段的产物，社会职能由特定阶级掌握被视为国家产生的原点。恩格斯指出：“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自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相异化的力量，就是国家。”现代化涉及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不同领域的大规模变迁，这种系统性和全域性的复杂变迁必须通过强有力的组织形式表现出来，具有完备职能和权威的国家无疑成为现代化建设的关键载体。因此，国家建设是实现现代化的必要前提，国家通过有效履行对内对外职能创设有利于现代化发展的制度框架，并在控制和消除现代化过程中产生的社会矛盾和冲突中扮演关键角色。

一方面，国家发展的客观性与稳定性凸显其作为现代化实现载体的必要性。随着全球化的深化发展，权威的多元化不断侵蚀国家的效用根基。但是，在私有制和阶级尚未消亡的时代，国家仍然是阶级社会最权威的公共权力组织，也是拥有共同语言、历史、民族、文化的群体组成的最普遍的共同体形式，尚不存在能够取代国家的政治权威。无论是率先启动现代化的资本主义国家，还是被迫纳入西方现代化体系的发展中国家，国家都是实现现代化的关键载体。另一方面，国家的强制力属性与基本职能为其作为现代化实现载体提供可能性。现代化以追求现代性为引领，通过创造性破坏的螺旋过程走向创新和变迁，涉及多重社会关系调整与利益格局变动，需要具有强制权力且能够最大限度实现资源整合的社会组织。国家是以暴力的合法垄断为基本特征的政治组织，也是统治阶级实现和维护其统治地位的工具，以强制力为后盾的公共权力是国家区别于其他社会组织的重要特征。面对现代化进程中的多元利益冲突，国家通过发挥多重职能，能够有效维持现代化所必需的基本秩序，并以强大的组织保障、秩序基础与资源依托为不同领域的现代化进程提供支持。

社会发展是国家对内职能现代化的结果。随着阶级阶层的分化组合与民主意识的不断强化，阶级统治职能或政治职能的有效履行从暴力方式转变为强制与治理并举的多重路径，以政治参与和民主政治建设为核心的政治现代化成为国家履行阶级统治职能的重要方面。同时，伴随生产方式的巨大变革，以发展理念与发展模式变革、管理体制与运行机制创新为核心的经济现代化也成为国家强化经济职能的基础。恩格斯指出：“任何一个国家”，“自己不能满足（哪怕是大部分）自身对工业品的需要，那末，它现在在各文明民族中就不可能占据应有的地位”。在公共管理职能不断异化过程中，社会结构的分化组合与利益需求的复杂化，使得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成为社会有效治理的动力；通过体系优化与能力提升强化治理效力，增强公共管理的有效性与合法性，也成为国家履行社会职能的必要路径。

对外职能现代化是促进国家与世界协调互动的关键。国家对外职能的发挥既依赖国家的硬实力，也受到对外战略、国际影响等软实力的制约，以软硬实力提升为核心的现代化成为国家融入国际社会、参与全球治理的重要基础。同时，后发国家的现代化追求与先发国家共享本国模式的意愿相结合，现代化成为促进国家间交往的重要动力。有效发挥国家对外职能成为后发国家学习现代化经验和先发国家扩大本国现代化模式影响的重要路径。一方面，找到符合本国发展实际的现代化模式是现代化成败的关键。冷战结束后，部分发展中国家无视自身发展实际，盲目引入以西方现代化经验为核心的“华盛顿共识”，其结果便是经济全面衰退与长期低迷。另一方面，开展现代化经验交流是先发国家拓展现代化影响力的重要方式。然而，一些西方国家利用其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国际多边机制的主导权，将全球发展援助与推广自身现代化模式挂钩，诱导甚至强迫发展中国家接受其政策主张。这种行径加剧了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困境，也损害相关国家的国际信誉。面对美西方国家推广现代化经验的强制性与排他性，面对全球发展过程中的冷战思维与霸权行径，如何既有效学习先发国家的现代化经验又捍卫自身的国家主权和核心利益，是后发国家实现现代化必须高度重视的问题。

（五）现代化是促进人类社会发展的美好愿景

人类社会本质上是一个自我发展、自我调节的有机体，在社会基本矛盾的推动下实现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由无序到有序的发展演化。现代化基于生产方式变革所产生的强大塑造力，推动物质生产、精神生产、制度生产、人的生产等一切社会存在的适应性更新，并以社会生产发展、社会结构转变、社会形态变迁的联动效应改变人类社会的发展面貌，加速人类文明形态的发展创新。

第一，推动社会生产发展。生产实践是人类社会关系变革的结构性要素，决定着社会发展的方向与速度。建立在生产力飞跃发展基础上的现代化，以扩大化的人的再生产、自然界的再生产和社会关系的再生产，为社会结构变迁和社会形态变革赋予充足动能。“各个人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生产关系总合起来就构成所谓社会关系，构成所谓社会，并且是构成一个处于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社会，具有独特的特征的社会。”起源于蒸汽革命、赋能于电力革命、加速于信息革命与智能革命的现代化浪潮，以解放和发展了的生产力推动社会生产发展，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极大丰富基础上的社会关系的系统性重构，成为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实践根基。

第二，加速社会结构变迁。社会结构变迁以社会基础结构、空间结构、经济活动结构、权力—利益关系结构和规范结构的变动发展为主要内容，各个社会领域的现代化以工业化、民主化、城市化、市场化等不同方式推动社会结构的发展变迁和社会整体进步。恩格斯指出：“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以生产方式变革为基础并席卷各个社会领域的现代化，通过工业化、民主化、城市化、市场化推动社会结构的发展变迁。具体来说，以工业化突破生产方式的空间限制，带动社会经济结构重组；以民主政治的发展完善打破封建王朝专制，实现社会政治权力结构的现代化发展；以城市化突破地域和亲缘束缚，加快人口空间结构调整；以市场化建构全球自由贸易体系，促进经济发展形态的适应性演变。

第三，促进社会形态更替。社会形态是与生产力相适应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统一体，社会形态更替的根本动力在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以生产力发展为显性特征的现代化则是推动社会矛盾运动的重要动力。生产方式变革带来原有社会关系的重构与调整，增强作为社会发展直接动力的阶级斗争的杠杆力量，“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资本主导的西方现代化为资产阶级战胜封建地主阶级积极赋能，促进了人类社会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性转变，也在全球范围内加深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对立，为资本主义社会向共产主义社会发展积蓄了力量。

三、中国式现代化的创新突破

现代化是理论与实践、共性与个性、历史与现实的有机统一，理解中国式现代化的创新突破需要立足多元现代性视角，将现代化发展的相似性与路径选择的具体性结合起来，从世界现代化大视野比照分析现代化路径的多元性和具体性，在中国与世界的互动中展现中国式现代化的时代价值和中国特色。考察现代化“从何而发”的历史逻辑，西方国家的现代化多以内源性变迁为特征，近代中国则是在内忧外患的危机境遇中被动开启现代化进程。同处现代化潮流的“大历史”背景使得中国式现代化表现出世界现代化的普遍特征，现代化缘起的不同社会历史条件决定了中国式现代化具有基于国情的中国特色。作为世界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式现代化始发于西方列强瓜分掠夺下被迫融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被动反应，彰显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经历了被动接受西方现代化路径、主动学习苏联现代化模式以及独立自主创造符合国情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百年求索过程，学习、融入、赶超与创新是理解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视角。在把握和运用世界现代化一般规律的过程中，文明蒙尘的始发坐标、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宗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胸怀天下的大国担当、和谐共生的社会形态等现代化要素的有机结合，铸就了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特色，开创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一）中国式现代化拓展现代化的世界版图

纵观世界现代化进程，资本主义现代化似乎成为世界现代化的“常识”，现代化的世界版图也由西方国家主导。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仅用百年奋斗完成西方走过的数百年工业化历程，成功推进了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以超大人口规模的现代化、社会主义国家的现代化、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拓展了世界现代化版图，也必将以其示范意义和带动效应深刻改变世界现代化的格局。中国式现代化不仅在地理空间上重构了世界现代化的实践场域，而且推动了从“单一现代性全球扩张”到“多元现代性全球共生”的现代化范式革命，“从国情出发”的中国经验为广大发展中国家独立自主探索现代化道路提供了重要借鉴。

第一，以超大人口规模的现代化拓展世界现代化的人口版图。现代化是涉及多元社会主体与全部社会领域的系统性变革过程，人口规模与现代化的艰巨性、复杂性密切相关。“超大规模的人口，既能提供充足的人力资源和超大规模市场，也带来一系列难题和挑战。”中国作为发展中大国和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既是对中国式现代化基本特征的客观描述，也是对中国式现代化取得开创性成就的深刻注解。自现代化进程开启以来，作为现代化先发区域的欧洲国家的人口规模是百万、千万级别，达到亿级体量的现代化国家只有美国、日本等少数国家，当前实现现代化的国家和地区人口总和也仅为十亿左右。广袤国土面积、区域发展不平衡的基本国情与被动后发的现代化初始设定交织叠加，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将改变世界现代化版图中西方占主体的人口形态，同时也以超大人口体量进一步昭示将人口资源转化为发展势能，进而推动实现世界现代化目标的可能性与现实性。

第二，以社会主义国家的现代化拓展世界现代化的国家形态。伴随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社会主义现代化打破了“现代化=资本主义”的话语叙事，剥离了资本主义国家赋予现代化的意识形态色彩，现代化并非资本主义国家的专属成就，现实世界至少存在两条现代化路径，破除了“历史终结论”鼓噪的所谓单一现代性结论。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转变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形态，开启了资本主义国家与社会主义国家共存的世界现代史。苏联作为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用两个五年计划基本完成西方国家数十年走过的工业化进程，改写了由资本主义国家垄断的世界工业化版图，苏联模式曾经成为社会主义国家实现工业化与现代化的重要参考。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三大改造”完成以来，中国开始独立自主探索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从“四个现代化”到“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从“两步走”“三步走”到“四个全面”“五位一体”的战略布局，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到“马克思主义在21世纪的中国焕发出新的生机活力”的伟大飞跃，中国共产党领导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取得历史性成就，中国式现代化的强大生命力与创造力为世界社会主义复兴注入强劲动能，并以其显著优越性再次打破“现代化=资本主义”的错误论调，不断拓展世界现代化版图中的国家形态。

第三，以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拓展世界现代化的路径选择。发展中国家大多诞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亚非拉民族解放运动，遭受殖民半殖民的历史境遇与贫困薄弱的发展基础使得多数发展中国家面临着严峻的现代化局势。依序前进的单线发展论与被动依附的发展模式将发展中国家纳入西方资本主义的话语设定与体系束缚中，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实现现代化的目标长期停留在理论层面。中国式现代化取得了从一穷二白到全面小康的历史性成就，展现出时间压缩、空间协调、任务叠加等复合特征，极大地鼓舞着广大发展中国家实现现代化的决心和信心。这一独立自主的并联式发展方式以高超的战略谋划能力推动工业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信息化同步进行和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后工业社会衔接发展，以“并联式发展方式”与“非依附性现代化路径”打破了单一线性论和依附发展论等西方现代化的既有发展逻辑，为广大发展中国家推进现代化进程提供了新的模式和经验。

（二）中国式现代化树立全民全面富裕的榜样

考察现代化“为何而生”的发展旨归，西方现代化以资本增殖服务特定少数人为核心，中国式现代化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将效率与公平的辩证关系统一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动态发展过程中，突破了西方现代化以资本为中心的单向度发展逻辑，始终把人民至上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指向。“我们党深刻认识到中国式现代化是亿万人民自己的事业，人民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主体，必须紧紧依靠人民，尊重人民创造精神，汇集全体人民的智慧和力量，才能推动中国式现代化不断向前发展。”中国式现代化将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视为现代化的本质特征和核心目标，人民逻辑成为中国式现代化区别于以资本增殖为核心的西方现代化的显著标志。

第一，以人民至上的现代化超越资本中心的现代化。马克思指出：“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西方现代化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壮大，但是资本无限趋利属性带来的社会关系失调也成为西方社会的顽疾。中国共产党成立百余年来，坚持人民至上既是党攻坚克难的重要法宝，也是贯穿中国式现代化全过程的显著特征。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式现代化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立场，突出人民作为现代化实践主体和根本动力的决定性地位，扬弃资本之于现代化的功能效用，保留其为人民增福祉、服务现代化发展的工具性作用，将人民是否满意视为现代化发展的价值旨归，明确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导向，从根本上赋予人民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主体地位。

第二，以全民富裕的现代化超越两极分化的现代化。马克思指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将如此迅速，以致尽管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所有的人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还是会增加。”中国式现代化将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视为现代化的核心要旨，持续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以初次分配、再分配和三次分配相结合的分配制度体系正确处理增长和分配关系，实现社会物质财富的公平合理分配。中国式现代化所蕴含的共同富裕并非意味着全体人民同时、同步富裕，也不是社会财富均分的平均主义，而是强调在消除整体贫困、缩小直至消除两极分化基础上，允许一部分人通过勤劳和合法路径先富裕起来，逐步带动全体人民走向共同富裕，进而分阶段全过程实现公平合理的共同富裕目标。

第三，以全面富裕的现代化超越物质膨胀的现代化。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我们说的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不是少数人的富裕，也不是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资本逻辑下的西方现代化在其实践过程中引发主体的人和客体的物的倒置，造就了以商品拜物、资本拜物为特征的物质丰裕却精神贫瘠的“单向度的人”。中国式现代化强调的共同富裕，将物的现代化置于人的现代化之中，把人民的物质生活需求与精神生活需要都视为现代化的重要内容。近年来，中国在全面改善人民物质条件的基础上，繁荣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建立健全文化服务设施网络，充分发挥数字技术赋能文化传承的支撑性作用，以多元化的文化供给满足人民多样化的精神文化需求，助力人民实现真正的全面富裕、全面发展。

（三）党的领导提供现代化建设的根本保证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推翻统治阶级的那个阶级，只有在革命中才能抛掉自己身上的一切陈旧的肮脏东西，才能胜任重建社会的工作。”考察现代化“因何而兴”的政党逻辑，西方现代化主要在资产阶级政党主导下向世界拓展，现代化先发优势衍生的盲目自信与变革惰性放大了制度建构的内在缺陷，政党合法性的流失不断反噬着西方现代化的根基。中国共产党成立于中华民族生死危亡的时代关口，担负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使命责任，是中国现代国家的创造者和中国式现代化的领导核心。“党的领导直接关系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方向、前途命运、最终成败。”建党百余年来，中国共产党始终塑造并持续保持引领发展的政党先进性，担当促进民族振兴与人类进步的现代化使命，成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行稳致远的根本保证。

第一，以使命型政党担负多重责任的政治领导力。政党使命驱动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内生动力，使命型政党也是中国共产党区别于西方竞争型政党的重要特征。中国共产党不仅担负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的双重使命，还将为人类求解放的崇高追求融入其中，表现出强烈的历史主体意识与责任担当情怀。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中国共产党始终坚守使命型政党的政党自觉，带领中国人民实现民族独立、人民幸福、国家富强的历史伟业，并以胸怀天下的人类情怀展现出优秀的政治品质和卓越的全球领导力。

第二，以理论创新谋定发展方向的思想引领力。坚持理论创新是中国共产党百余年砥砺奋进的成功经验，也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引领。建党百余年来，中国共产党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进程，始终以先进思想指引现代化正确方向。纵观中国革命、建设、改革的实践历程，从独立自主探索“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推进“一化三改”的社会主义改造道路到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再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发展理念，党的理论创新始终是中国式现代化不断前进的根本理论指引。

第三，以全过程人民民主强化整合动员的群众组织力。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中国共产党坚持将人民当家作主视为民主的核心与本质，通过全过程人民民主有效协调超大规模人口的多元利益诉求，落实最广泛、最真实、最有效的全过程人民民主，组织调动一切有利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积极力量，使得超大人口规模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转化为人力人才优势，进而迸发出积极有为的强大力量。

第四，以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社会号召力。作为现代化的领导力量，政党的适应性与合法性也会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深入呈现出波动性特征。如何正确认知并有效回应这一挑战是保持政党先进性与推动国家现代化进程的关键因素。不同于西方的多党竞争畸形“否决体制”，中国共产党以刮骨疗伤、自我超越的决心和勇气确保自身的纯洁性与先进性，强大的自我革命力和严密的自我革命制度规范体系为政党现代化和国家现代化锻造了坚强领导核心，坚持党的全面领导成为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根本保障。

（四）中国式现代化彰显负责任的大国担当

考察现代化“依何而存”的国家逻辑，部分现代化先发国家以资本无限增殖服务特定少数人为核心，大都通过对外殖民掠夺方式加速开启现代化进程，对内则以系统性制度安排剥削劳动者，对内对外的双重掠夺造就了发达的西方与贫困的非西方、富裕的资产阶级与贫穷的无产阶级，资本主义国家的现代化也在少数人获益的虚假繁荣中展现出极大的发展迷惑性与全球破坏性。马克思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当我们把目光从资产阶级文明的故乡转向殖民地的时候，资产阶级文明的极端伪善和它的野蛮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它在故乡还装出一副体面的样子，而在殖民地它就丝毫不加掩饰了。”中国式现代化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引领，对内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对外坚定走和平发展道路，并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对内对外职能的协同增效，在中国发展与世界繁荣的相互成就中彰显负责任的大国担当。

第一，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统筹推进国家对内职能。以资本为核心的现代化过分注重经济结构在国家发展中的核心作用，以经济统摄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结构，带来贫富两极分化、物欲利益至上等不公平不公正问题。中国式现代化剥离经济之于发展的超然属性，使之成为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发展要素平等的一环，以不同要素的统筹协调性增强国家发展的协同性和持续性。“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是继承和发展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经验，借鉴世界现代化有益成果的理念创新，突破单纯强调经济增长的现代化观念，在贯彻新发展理念的指引下推动构建高质量发展新格局，已经成为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的实践指南。这一战略部署特别强调全过程推进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不同领域的均衡发展，将协调发展的现代化视为国家有效履行对内职能的目标内容。

第二，以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有效履行国家对外职能。近代中国在遭受帝国主义列强殖民掠夺的艰难境遇中开启现代化的探索征程，但屡遭外敌入侵的悲惨记忆并未将中国外交拉入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新中国成立后，针对以何种方式维护主权独立、发展对外关系等对外职能问题，中国坚定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坚决反对霸权主义与强权政治，走和平发展道路是中国式现代化区别于西方现代化的突出特征。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和谐世界理念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和平性始终是指引国家对外职能、贯穿中国外交的鲜明特征。

第三，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国家对内对外职能的协调共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既是新时代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崇高目标，也是引领人类社会未来发展的蓝图构想。这一思想坚持胸怀天下的人类情怀，以超越社会制度差异、意识形态分歧与发展阶段差别的共同体意识和整体化思维凝聚全球发展共识，倡导各国共商共建共享，以国家发展促进世界繁荣、以人类进步带动共同发展，反对将现代化成果限定在特定国家、特定阶层、特定群体的片面畸形的现代化，从而推动现代化过程中国家对内职能与对外职能的有效贯通，已经成为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国内国际两种资源、对内对外两种职能的旗帜引领。在国家发展与国际事务联结贯通的全球化时代，面对部分现代化先发国家强行输出本国模式带来的现代化逆反后果，面对一些西方国家鼓噪构建“小院高墙”的霸权行径，中国式现代化始终坚持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为世界谋大同的崇高目标，以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协调国家对内对外职能，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协同推进中国发展与世界进步的责任担当。

（五）中国式现代化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

任何社会形态都具有自己的文明形态特征，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也内嵌于社会形态更替中，表现为个体关系、社会关系、人与自然关系的创新发展。考察现代化“向何而进”的社会逻辑，西方现代化坚持资本中心逻辑与二元主义认识论，造就了人际关系、国家关系、人与自然关系全面失衡的现代性“风险景象”，党派争斗、零和博弈、环境污染、两极分化等成为西方现代化的痼疾。中国式现代化立足和合共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将以和为贵、和衷共济、物我和谐等理念内化到社会关系构建全过程，从人与自身的微观关系、人与社会的中观关系、人与自然的宏观关系三个层次批判和超越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以自由人联合体、和谐社会、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社会形态链条催生人类文明新形态。

第一，以全面发展重塑人与自身关系，自由全面发展成为社会现代化的微观形态。人是社会体系的微观要素，人的发展被视为社会现代化的逻辑起点。但是，在西方社会现代化过程中，真正的个人自由仅属于少数统治阶级的特权，社会现代化也成为部分人而非一切人全面自由发展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摒弃任何关于人的物化逻辑和异化逻辑，将由一切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形成的自由人联合体视为社会现代化的应有状态，并以全过程人民民主增强民主的可及性，以全面脱贫的历史性成就提升人民生活水平，以社会主义文化的繁荣发展提升文化满足感，创造了更高层次的人的全面发展的实践形态。

第二，以和谐社会重塑人与人的关系，和谐有序成为社会现代化的中观形态。西方价值观建立在个人主义基础上，将人与人的关系设定为竞争关系，虽然一定程度上激发了个体的创造力，但也导致了严重的利己主义，不同个体、群体之间的争斗成为西方社会难以根除的弊病。“每个人都互相妨碍别人利益的实现，这种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所造成的结果，不是普遍的肯定，而是普遍的否定。”中国式现代化将和合理念融入人际关系构建中，强调个体正当利益满足与集体共同利益实现的辩证统一，倡导坚持正确的义利观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正确处理个体之间的利益矛盾，进而减少社会冲突的发生，推动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成为社会现代化追求的中观形态。

第三，以共同体重塑人与自然关系，和谐共生成为社会现代化的宏观形态。关于如何利用作为生产力来源的自然力，马克思指出：“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摒弃西方现代化征服自然、掠夺自然的思维方式与实践做法，将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和道法自然的生态观内化其中，主张人与自然是共生共存的生命共同体，倡导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理念，致力于实现人与自然的可持续性发展。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始终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明确将环境保护与生产力发展界定为互促共进关系，建立健全生态文明建设的制度体系，深入推进生产、生活、生态协同发展的文明发展道路，绿色发展已经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鲜明底色。

结语

现代化是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显著标志，也是世界各国追求的共同目标。纵观世界现代化进程，各国探索现代化道路的历程充满坎坷与艰辛。由于西方现代化的先发优势和西方国家掌控国际话语权，资本主导的西方现代化曾经被某些国家标榜为世界现代化的普适模式。二战结束后，在强权政治和霸道行径的裹挟下，一些发展中国家全盘输入或照抄照搬这种西方模式，不仅没有给这些国家和地区的人民带来福音，反而引发了政治动荡、经济停滞、社会分裂和族群冲突等一系列灾难性后果。而中国式现代化克服了强权政治和霸权行径带来的现代化难题。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以“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为主题，进一步强调中国式现代化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意义及其在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中的重要地位，为加快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强大的实践动力和坚强的制度保障。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是新时代中国最大的政治，也是中国共产党初心使命的必然要求。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成功实践表明，中国式现代化既遵循现代化一般规律进而成为世界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又以超越西方现代化理论与实践的创新发展彰显其时代价值和中国特色，从而消解了世界现代化的单一性与抽象性，展现了世界现代化路径的多元性和具体性。基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宏伟实践和丰富经验，不断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理论的创新发展，必须立足世界现代化共性与个性辩证统一的整体视角，统筹历史、人民、政党、国家与社会等多重维度，系统探究中国式现代化将世界现代化的一般规律与中国特色有机结合的逻辑理路。从历史维度看，现代化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主流大势，也是近代以来中国人民矢志奋斗的梦想，中国式现代化从人口规模、国家形态、发展模式等方面拓展了现代化的世界版图。从人民维度看，现代化是增进民众福祉的必由之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构成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特征。从政党维度看，现代化是现代政党执政的使命责任，中国共产党积极塑造并持续保持引领发展的先进性，进而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保证。从国家维度看，有效履行国家职能是现代化愿景变为现实的重要依托，推进对内对外职能现代化则是实现国家繁荣发展的基本保障，中国式现代化在对内对外职能的协调共进中彰显负责任的大国担当。从社会维度看，现代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美好愿景，中国式现代化以超越资本主义的社会新形态引领人类文明形态的创新发展。这五重维度基于现代化的始发坐标、发展旨归、领导力量、实现载体和实践形态，形成相互联系、内在统一的辩证关系，成为系统分析中国式现代化逻辑理路的体系化学理化框架。

“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是一项全新的事业，前进道路上必然会遇到各种矛盾和风险挑战。”为有效应对这些风险挑战，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必须坚持正确方向、正确理论和正确道路不动摇，始终坚持既基于自身国情又借鉴各国经验，既传承历史文化又融合现代文明，既造福中国人民又促进世界共同发展，既服务强国建设与民族复兴又谋求人类进步与世界大同，始终坚持把自身命运同各国人民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为人类对现代化道路的探索提供新助力，为人类社会现代化理论和实践创新作出新贡献。

《中国社会科学》（2025年第10期）